第11章 毕业

在那封情书寄出去后的两个星期里，除了学习，我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封信上。怀着一种甜蜜的心在期待着那封可能会来的回信。有时候是在操场散着步的时候，有时候是在饭堂吃饭的时候，有时候是在睡觉前，我那颗稍稍波动的心都会在胸腔里砰砰的跳，牵引着我颈上的小动脉也一阵骚动，然后我脸上便会不由自主的绽放一朵浅浅的笑。

我时时刻刻都在想，想象着那个收到信的男孩会有怎样的心情和怎样的面孔。他的那颗心会不会也是在胸腔里放肆的跳动，引起一脸的红晕呢。对那个男孩来说那封信应该是个惊喜吧，他应该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不知所措的发呆了吧。毕竟他已经和以前不同了，妈妈说过，我也见过。他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发呆，发愣的傻子了。他是个会关心人照顾人爱惜人的大男孩，像所有其他男孩一样，拥有着一颗温暖的仁爱的心。

我久久的期盼着，期盼着王一民能读到我的那封信，能回复我的那封信。想象他见到信的面容和心情成了我两个星期来最大的乐趣。那个在我6岁时追车的人已经长大了，那个整天跟随我回家的人，现在也已经是个14岁的懵懂的男生了，而且还长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和一张还算英俊的面孔。

我期盼着会有一封打动我的回信，能写着甜言蜜语，或者哪怕只有三个字 I LOVE YOU ，那就已经足够了。王一民应该会回信的，我相信，他已经不傻了，他应该是懂我的，我可以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他应该能收到我那封信里所包含的信息。而且他也是一直喜欢我的，我知道，从幼儿园的那瓢水就开始的，之后在不断的纠葛中升华，最终在我这颗小小的心中点燃了一把温暖的火，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是的，是的，我确定。

可是那封回信却迟迟未到。在这一段时间里我给妈妈打过电话，可是从未向妈妈提起过我给王一民写信的事情，也未向妈妈问起过王一民的情况，或者让妈妈问一下王一民有没有回信。我手中也有王一民家的电话号码，可是我从来没打过。王一民也没有给我打过。我不想打是因为我想要一种默契——写信，回信，就这种简单的默契，可是久久都等不到，让人心烦。

直到快放暑假时，我那颗悬挂的心才终于安安稳稳的回到了我的心窝里。从信寄出去已经半个月了，我已经放弃希望的时候，竟然又意外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我担心过无数多次，那封信是不是中途丢失了，或者的邮到了其他地方，亦或是那封信根本就没有寄出去，而是被粗心的邮递员叔叔遗忘在了邮筒的某个角落里。经过了焦虑疑惑的折磨此刻我终于见到了那封回信，我小心翼翼的拆开，右手的食指还在不停的颤抖。当我拿到信纸的时侯，我颈动脉的血正在以最大的强度冲击着我的耳朵，使我耳朵嗡嗡的响着不停，身上的肌肉也像豆子一般蹦蹦跳跳。

信是由三张纸叠在一起的，有几毫米那么厚。会是怎样的一封信呢？会寄托了怎样的思念呢？我怀着砰砰的心期待着。等我真正展开时，却发现那封我期待的长长的信却只有三个字而已。第一张写了一个大大的“王”字，字迹潦潦草草，那中间的一竖，都快成一撇了。第二张是个“一”，同样的字迹，歪歪斜斜。第三张是个“民”字，也是我猜出来的而不是看出来的。我忽然想起来了，王一民只上过小学一年级，认识的字也只有那么三个而已。再看那信封，信封上的字很整齐，透漏着一股娟秀的气质，显然不是出自王一民的手，而是他妈妈。我哈哈的笑了起来，那宿舍的床铺也跟着我的笑一起颤抖。

那一刻我才明白王一民跟一般的男生还是有不同的，而且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

04年我的7月，在一个阳光热烈的日子里，我走进了可能会影响我一生的地方——中考的考场。屋顶的电扇在吱呀吱呀的叫个不停。空气的热浪从窗口涌来，而室内的空气却凝滞不动了，像煮浓的汤水。在这种蒸笼一样的考场内，我们正在努力的翻越着人生的第一道障碍。那一年也是改变我们命运的一年，因为只有中考考好了，我们才可以去一个好的高中，而只有去好的高中才能去好的大学，而只有去好的大学你才能找到一个好一点工作，也只有找到好的工作了才能够养活自己，也只有在养活自己的时候，人才会有精力有希望去实现心中的美梦。所以那场考试很重要，准确的说是人生的每一场考试都很重要。

我不相信那种传说——学习的好坏不在于学校，而在于学生本人。在我的思维里，只有好的学校才会有好的学习资源，才会有好的环境，一个人有所作为的人才更容易成长。而且我还觉得一个好的学校最珍贵的资源不是来自于老师，而是来自于周围的同学。他们可以跟你亦师亦友，他们教会你的不仅是知识，还有为人，他们也可以陪你一起快乐，一起烦恼，无形中给你动力和鼓励，让你不敢有丝毫的堕落与懈怠。所以为了实现我的理想我要拼命往上爬，我想要好的资源也想要好的环境。我想留在我们学校的高中部——这所市里最好的高中。

中考的日子很短暂，只有2天半，却是初中3年的最后一笔账单。

中考结束后，我们回到了学校收拾行李，那种被抛物线、作文、酸碱盐和左手定则折磨的日子终于结束了。那个记录中考还剩多少多少天的小黑板却还在校门口立着。上面的日期是6，那说明已经有7、8天没有人去改上面的日期了。在中考复习的那段日子了我几乎就没看过这个小黑板。现在也不用再看了，也不用每天熬夜到2点去背三个代表和马克思了，现在终于可以很潇洒的跟那种苦难的日子说拜拜了。

收拾好了行李，我、赵晓倩、黄佳敏、林子雨、孙斌新、李海丽、陆宇鹏7个人又一次踏上了回家的征程。这次回家预示着我们将有长达3个月的假期。很奇怪的是我在初中的三年了几乎就没结识过新的朋友，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同学，也没有跟别人发生过什么难忘的往事。我的身边只有这7个人，我的脑中也只有关于他们7个人的记忆。赵晓倩说那是因为我是一个脆弱的人，害怕在新朋友那里受到伤害，所以总是喜欢在老朋友那里打转。我也不清楚她说的是对还是错。

在漫长的假期里，日子过得很平淡，很无聊，放假前的打算在放假来临时全被打成了泡影，日子过得竟比那段隔离期还要难以忍受。在这个假期里，赵晓倩、黄佳敏、孙斌新、陆宇鹏分别去了不同的地方打工，我虽然也极度想去。可是当我跟妈妈说时，妈妈眼中流露的那种不舍，彻底击垮了我心中的防线。

在中考结束一个月后，我们的中考成绩都出来了。每个人都考出了自己平时的成绩，没有超常也没有失常。这意味着我们每个人都可以顺利的按着自己在初中三年给自己设定的轨道继续前进。

8月份刚刚开始的时候，昔日那青青的麦子已经一片金黄，白色的麦芒像一把把的小刷子。空气里时刻都飘荡着熟透的味道——有麦子，狗尾草，也有熟透的桃子和梨。我常常陪着妈妈一起去田地，带4、5金黄色的雪花梨，或者在篮子里放几个煮熟的鸭蛋。我们在麦田里散着步，盯着炙热的太阳，享受着丰收的喜悦。每天的傍晚夕阳常常将天空染成一片火红，漫天漂浮的火烧云像一片片的羽毛覆盖着大地。在麦子的金黄色上，夕阳的火红在欢快的跳跃。远处不时传来布谷鸟“咕咕，咕咕”的叫声，深远而悠长，成了童年最感伤的音乐。

王一民在那段时间是我家中的常客，他学会了骑自行车。那时的自行车也不再是那种1米多高中间有一根梁的自行车了。那时的自行车很小，我常常坐在他的后座上到地里玩。他带着我骑着车在麦田的小路上走过，留给那个朦朦胧胧的黄昏一个歪歪曲曲的身影。

也是在那个夏天，在院子里的白炽灯下，我完成了第一幅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刺绣，绣了一个夕阳下盛开的牡丹花。我先是把它放在家里，过了几天后我就送给了王一民，来兑现答应过他会送他一幅刺绣的诺言。那个夏天的夜晚总是美好的，飞蛾在白炽灯上来回撞击，蜜蜂在槐树上嗡嗡作响，还有院子里那棵枣树结出的青青的苦涩的枣。没想到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再见到那种景象。后来的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会有时间再见到，也一直以为可以随时再见到。可是就是这么一件容易的事情，从那以后我就再没做过。好多事情当初只道是寻常，错过后就成了解不了的遗憾，好想念我的家乡，好想念那个繁茂成熟的夏季。

9月的时候开了学，我们7个人都进了我们学校的高中部。不过因为成绩的不同，我们分到了不同的班级。我、小倩、黄佳敏、陆宇鹏分到了学校的实验班（也就是所谓的尖子班）。而林子雨、孙斌新和李海丽被分到了普通班。那时候的班级也突然多起来。我们初中只有7个班，而到高中后班级一下子扩充到了26个班，每个班有70多个人，几乎囊括了这个邯郸市所有的高材生。当我在草稿纸上算出那个学校高一的人数时，一种震惊刺激了我——1800人。那个数字让我有一种不努力就会被击垮的感觉。

不过在随后的很多场考试中我还是经常站在年级第一名的位置。我那时感觉很自满，常常打电话告诉妈妈我是一个不败的神话，是我们学校1800多人顶礼膜拜的对象。而且我也自信的以为我能一直这样像雄鹰一般站在第一名那个高高的顶峰来俯视整个高中，可以在3年后的2007年高考成为邯郸四中1800多人甚至是河北60万人中的宠儿，可以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完我的高中走进大学，可以坦然站在学校大礼堂上甚至是邯郸市的大会堂上接受校长或者是市长对我这个邯郸市状元的表彰。

可是我错了，错的一塌糊涂，而且还沿着那条错误的道路走了好久。一直到我泥足深陷无法自拔，最后不得不采用极端的方式来解决的时候我才幡然醒悟。可是即使知道我错了我也从未后悔，一是以为我的性格就是这样，而是因为我年轻，我觉得我有犯错误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