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

（转载自榕树下，作者：三月.霓裳 原文地址：http://article.rongshuxia.com/viewart.rs?aid=3812161）

“行走”是一个小书店，同时还兼卖些很旧的碟子。以前的时候，那大概是许多年前的故事。我还是个高二的小孩。“行走”就已经存在，但那时“行走”是没有名字的。一间低矮的小房，很小很小，除了满屋子的书外几乎就容不下人一样。那时的它是萧条甚至有些残破，几乎没有人光顾。我就那么幸运地发现了它，并且视为珍宝，并且贪婪无比，并且自私地希望没人再发现它，要它就此黯淡地为我所有。

　　每天放学后，我的第一个家便是它。只是在低矮而灰暗的室内安静地看书，那些犹如上古传下来的书籍在我安静的翻动下泛出可爱的光泽。店主是一个慈祥的老伯，他从不责怪我的只看不买。当我很不好意思地冲他微笑时，他都会安详地看着我说：“看吧，孩子。”声音是那么神奇，带着一种温暖的力量，抚平我所有的不安，样子亲切得像我的父亲。是的，像疼爱我的父亲。长久的接触使我更加喜欢这个老伯，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向他询问了一直使我疑惑的问题。

　　“老伯，为什么你还苦苦支撑这个毫无收益可言的书店？”
　　老伯咪起眼睛仍旧冲我微笑，继而眼前的一切变成老伯一声长长的叹息。
　　原来，这里面有一段鲜为人知却令我感动的故事。老伯和他的妻子非常恩爱，老伯是一个普通工人，他的妻子是图书馆的管理员。一家人的生活虽不富裕，倒也不用为生计所愁，日子甜蜜而充满欢声笑语。可是，一切的美好都在命运无情的捉弄下死亡。图书馆着火了，老伯的妻子为了拯救她一生为之热爱的书籍而献出了高尚的生命。后来的后来，老伯就开了这家小书店。为了他的妻子，为了将会延续一生的爱。

　　老伯还说每天面对这些书，都会被暖暖的温情所包围，整个人，整颗心都沉浸在一种超越自我的宁静之中。
　　老伯轻轻拍着我的头说：“小北北，书只是给那些爱书的人看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仰起头，迎着窗外倾泻而来的阳光，学着老伯的样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热烈的笑容。

　　我在老伯的小书店游荡两年，直到上大学。后来大学毕业我又回到了家乡。家乡的小镇发生了许多变化，有些地方早已面目全非，有些地方仅还可以依稀地看到从前的影子。小书店，没有了。我把它弄丢了。当我找到从前的地方，看见的只是一片断壁残垣。我慌了，就像一个孩子丢失了最心爱的东西一样站在原地开始流泪，忧伤开满了全世界。

　　我弄丢了它，我要不惜一切地把它找回来。后来听朋友说小镇的南端开了一家很有特点的小书店叫“行走”。我来到“行走”眼前一亮，所有温馨的过往如水般在我心底汨汨流淌。一切是那么熟悉，一切又是那么恍如隔世。可是，我却没有看到犹如父亲般的老伯。我失望地转身正准备离开。一个年青人叫住了我：“北北”。我惊愕。他粲然一笑：你好，我是颜，老伯的儿子。“我的表情由惊愕变成了迫切：“那老伯呢？”“父亲他回乡下老家了，这里交给了我。”“哦”。我接着说：“父亲走之前告诉过我，如果你来了，要我转告你，这里永远欢迎你，你要把这里当成家呀”。他说完调皮地眨了下眼。
　　我无限欣喜，在“行走”默默地享受了一下午淡蓝色恬静的时光。

　　小镇的夏天总是多雨，我工作不忙，就仿佛几年前一样有事没事就窜到“行走”去。颜似乎很忙的样子，有时匆匆忙忙就走了将“行走”扔给我，越来越多买书的人都以为我是老板娘。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习惯性地微笑作为回应，不辩解也不认同。然而，我的心是欢喜的吗？我不知道。因为颜对我来说始终亲近中带着疏离，有时我想，或许我对于他来说亦是陌生吧。没事的时候我们很少交谈，都沉浸在各自书籍的喜乐中跌荡起浮。我本是聒噪之人，但唯有面对书籍和颜的时候才会变得清淡如莲，内心不起波澜，似乎可以看透永生永世的细水长流。

　　我开始恋上小镇雨后天晴的下午，阳光不多不少地洒进“行走”之中，地面升腾起层层活泼的金黄。颜总是习惯地在劳累休息的间隙透过从天而降的日光将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我的身上，然而经常我会碰触到他的眼神，抬头，我们相视而笑。彼此手中的书籍绽放出旖旎的夏花。一日阴霾的傍晚，“行走”关了门，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问我：“北北，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书店取名字叫行走吗？”我想想了说：“你是希望所有爱书的人都能以自由的姿态一直行走。”颜的表情变得神秘而可爱，他像许多年前的老伯一样拍了一下我的头说：“北北妹妹很聪明哦。”他停顿了一会笑道：“嘿嘿，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那是什么呢？”颜用一种认真平静的口吻说：“只是，这些年，我一直行走在外面。突然很想，很想停下来。”我没有接着问下去，因为我看见颜的眼中是一湖深蓝深蓝让我无法触摸的泉水。

　　秋天到来的时候，颜郑重地把“行走”的钥匙交给了我。那时我们站在一树枯黄的叶子下面默默无言。当秋风再次吹起的时候，我洁白的衣角被轻轻吹起，和他在空中飞扬的黑色长风衣互相抚摸，彼此纠缠。颜说：“北北，我亲爱的北北，你知道吗？你是那个想令我停下来的人。”颜叫我“亲爱的北北”。此刻，天塌地陷，我的世界沧海桑田。原来，某个人的一句话就会让你的世界地覆天翻。现在，这个人就真真实实的站在我的眼前。我似乎看见颜黑色瞳孔中升腾起一片片璀璨的星光，这星光顷刻间腐蚀了我所有的矜持，令我瞬间无处可逃。我拿起了“行走”的钥匙，紧紧握在手中，就像握住那来世的幸福。钥匙在我的手中散发出明亮的金属光泽。